1-1. 不期而遇

　　我是一隻流浪狗。

　　我的名字叫“灰灰”，是曾經的主人給我起的，他是個十分慈祥的老年男性，可一天凌晨，他從床上摔了下來，就再也沒了動靜。我無論怎樣都叫不醒他，因為太著急，甚至還咬破了他的臉，即使如此，他卻再也沒有睜開過眼睛。

　　過了很久，來了一些不知道是幹什麼的人，可能是主人的家人吧，但我從來沒見過。那些人把他放進一個黑色的盒子中，埋進很深很深的土裡，深到憑我的力量就算挖斷爪子也碰不到盒子的蓋板。

　　其中一個男性人類把我脖子上的項圈解了，還踹了我一腳叫我滾蛋，我猜他不喜歡我，剛好，我也討厭他。從那天起，我離開了居住三年的房子，成為了一隻流浪狗，開始了新的生活。

　　我身體還算結實，也還年輕能打，我在26號街區逐漸站穩了腳跟，甚至能在最受歡迎的廢品廠院子裡，得到一個安身之所，這是我憑本事掙來的，誰也搶不走。

　　每天早上八點鐘我會到中央公園散步，運氣好的話還能遇到一些願意分享食物的人類女性。吃過早飯我通常趴在公園旁邊的一個雜貨店門口曬太陽，這裡的店長是個不苟言笑的中年大叔，不過他從來沒有驅趕過我。

　　有一次我幫他抓住了兩個企圖從店裡偷東西的壞人，他對我的態度更加寬容了，偶爾還會給我點兒店裡即將過期的食物，也會允許我的朋友和我一起，享受商業街繁華地段每天上午的太陽。

　　說到我的朋友，趴在我左邊的大塊頭叫八寶，雖然個子大但膽小得要命，而且又慫又饞。右邊這隻吉娃娃是個一肚子鬼主意的小母狗，她叫丁勾，每天纏著我，不過我不喜歡這個類型，只把它當妹妹看。

　　如果要問我喜歡的類型，那我可就不困了，我之所以每天都在這兒曬太陽，因為這裡是警犬們巡邏的必經之地。別的狗我不知道啊，反正我還真挺喜歡那些乾淨漂亮的警務工作犬，雖然雌性不多，但人家好歹也算公務員，跟我們這種混子的不同，哎呀，一會兒你見到就明白了。

　　今天星期三，應該是那位美貌的金毛姐姐巡邏才對。我承認，還沒聞見她的味兒我就開始流口水了，這個現象好像還是用一個科學家和他的狗命名的。她身上有那種乾淨清爽的沐浴香波的味道，和那些人類女性養的貴婦犬身上的味兒完全不同。啊，我好像已經聞到了，隔著三條街，馬上就到了。

　　我舔了舔爪子和胸口打綹的灰色捲毛，儘量把自己弄得乾淨一些，好讓她在經過時能注意到我。等等，今天有些不一樣，同樣的洗髮香波，可是在那味道之下，好像變成了……雄性的味道？！

　　我抽了抽鼻子，又確認了一次，大概是今天換崗了吧。我有點失望，把頭搭在爪子上等著這位兄弟，或許可以問問他那隻金毛姐姐什麼時候回來。

　　還沒等他到達這個街區，氣味就又變了，遠處傳來汽車相撞的聲音，伴隨著一兩聲槍響。警犬的氣息變得異常兇猛，我豎起耳朵感受，如野狼般的低吼，代表著警告與威懾，像個介於正常犬類與野獸之間的怪物。

　　戰鬥在幾秒鐘內就結束了，遠處的氣息逐漸安靜下來，微風送來稀薄的血腥味兒。這倒激起了我的興趣，我衝著那個方向飛奔過去，想看看他到底是個怎樣的傢伙。

　　我來到25號街區的盡頭，地上躺著兩個受傷的人類，男性警官正給他們戴上手銬，路邊站著一隻訓練有素的杜賓犬。

　　他的氣息已經恢復如常，只是嘴角還沾著一點血，他伸出舌頭一點點把掛在利齒間的血跡舔乾淨，然後以標準的姿勢坐在人類警官的身邊，等著他掛掉通訊器的手，安撫性地摸上他的頭：

　　“做得好！4127。”

　　好！酷！哦！這是我當時唯一的想法，認真工作的狗太帥了，我看到他的證件掉落在路旁，連忙走上前去，叼起來放到他身旁，證件上印著他的編號【D4127】。

　　“警官您好。”

　　我試著跟他套近乎，但他看起來不太想聊天的樣子，還時刻關注著周圍的動向。他用餘光掃了我一眼，沒回話，我再接再厲：

　　“您知道之前負責這裡的金毛姐姐去哪兒了嗎？”

　　“被抽調了。”

　　簡明扼要，沒有廢話。他轉過頭，正經看了我一眼，一雙眼睛像午夜的深潭：

　　“你的味道我記住了，別惹事。”

　　“當然沒問題！我可聽話了！我叫灰灰，這一片的狗還算聽我的，有什麼需要您儘管和我說，警民一家親。”

　　他向我點了點頭，叼起證件放到走過來的警官手裡，那人蹲下來，細心的把它別在警犬服上，我退後一步望著他們，好像看見了很久以前的主人和自己。那個人類把他衣服上的褶皺抹平，拿出警用牽引繩連在他脖子的項圈上，在警車漸行漸遠的鳴笛聲中繼續巡邏去了。

　　我在那裡站了好久，直到八寶和丁勾趕來，問我發生了什麼。我搖搖頭，只說金毛姐姐不會再來了，沒想到丁勾看出了我的心思，露出那種狡猾的笑容：

　　“我剛才看見一個穿著警服的小帥哥走過去了，你那金毛姐姐跟他換了吧？”

　　“少廢話，她不來了我也不會跟你。”

　　“切，我現在有新對象了！我看那位警犬小哥就不錯，下回我去和他搭訕。”

　　“人家理你才怪。”

　　“哎呀你們怎麼就知道這些？！想想中午吃什麼吧！”

　　其實八寶最慘，被拋棄之前還被主人閹了，我們確實不應該在他面前聊這個，我拱了拱丁勾，轉頭對八寶說：

　　“中午隨便吃點兒，晚上去酒吧街，我問點兒事兒。”

　　大風把街角的一張舊報紙捲起來，可惜我不識字，不然早就能知道那隻警犬氣息變化的原因，不過沒關係，我有我的渠道獲取消息。

　　我所在的S市為了打擊犯罪，啟動了一項高科技基因生物改造計劃，改造對象就是目前服役的軍警犬，被改造過的犬類能在一定時限內變化為獸人形態，戰鬥力激增，甚至被投入到戰場使用。

　　原來是改造犬，怪不得那個時候會有那樣的爆發力和壓迫感。我謝過迷城酒吧的看門狗阿彬，他點點頭，叼著我用來交易的肉乾回了店裡。有時候知道太多也並不是什麼好事，具體情況我也沒有和一直等在街邊的八寶與丁勾詳談，只說最好不要招惹這些警犬。

　　這句話我是說給丁勾聽，其實也是在給自己提醒。對於這種自己無法掌控的力量，除了服從就是避讓，不過我自由慣了，不太喜歡前者，只好暗下決心，以後各走各的。

　　如你所見，我是一隻流浪狗，我的名字叫灰灰。沒想到一週之後，我就把自己的決心忘得一乾二淨。

　　TB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