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 第一章
羅溪國,張家村。
一條潺潺小溪從村口的道旁緩緩流淌,溪水清澈見底,有幾條鯉魚正悠閒的在水底淺遊,突然來了一枚石子落在水中,砸起了好大一片水花,驚的魚尾一擺,魚兒們迅速遊走。
溪水邊的石階上正在洗衣幾名婦女被水濺了個滿臉,有一個看起來比較兇悍的婦人突地一下站了起來,罵罵咧咧的舉起洗衣棍就朝著身後那些調皮的熊孩子一頓吼,作勢要打人,一群年齡半大的孩子哄的一下笑咯咯的散了開,婦人一臉生氣的回到位置上繼續剛才的清洗,延續著剛才的話題。
“哎,我說,村子裡那傳言是不是真的啊,消失了近百年的醜人回來了,而且還一點沒變樣?”
一個看起來很是瘦小的婦人接口道:“我也是聽我爹說的,我爹跟醜人是同一個輩份,算是一起長大的,不過那醜人長得太醜了,爹孃死的也早,當年村子裡的人都嫌他晦氣不願接濟他,還是靠著他老爺子的一畝田地勉強糊的口。”
瘦小婦人旁邊的胖婦人忙湊頭道:“哎哎,這我也聽我娘說了,說他長大後,又壯又醜,模樣更可怕了,村子裡的人個個怕看見他,沒過多久,他就收拾了東西離開了村子,這一走啊,就再沒回來過,他那屋子又破又舊,加上是晦氣的人住過,便也就沒人去惦記了。”
“那屋子,誰敢去住啊……送我我都不要……根本住不下人。”一個長的比較標緻的女人插了一嘴。
瘦小女人搖了搖頭,“我二叔那天跟我爹喝酒的時候提過一嘴,說曾在一個碼頭上見過那醜人,也不知是真是假。”
“可是,我更奇怪的是,那醜人為啥都沒變啊?我娘都老了,他看起來還那麼壯碩年輕,這不符合常規啊。”不知想到了什麼,胖女人停下手中洗衣的動作,轉頭看著大傢伙,把自己心中的想到的話題吐露了出來,“你們說,他是不是妖怪啊?”
大家笑著說怎麼可能,可是神情凝重了幾分,衣服也不洗了,端著木盆急匆匆的往村子裡趕,還沒進村子呢,就聽到一陣孩子的嬉笑聲,聽到這聲音,婦人們都清楚孩子們在幹嘛。從那醜人回來後,村子裡的小孩就像是找著了玩具,天天變著法的欺負醜人,說來也怪,不管孩子們鬧的怎麼過份,明明一身是傷的醜人第二天又會恢復如初,開始時大傢伙還會擔心這醜人是不是會報復回來,畢竟他身上發生的一切實在過於神秘奇異,可當發現一切一如往常後,那種擔心也就漸漸的消弭了,任由孩子們玩鬧。
但如果醜人真是妖怪的話……
婦人們想到這又加快了腳步,一跨進村子裡,村路中央一群小孩子正圍成一個圈,鬧哄哄的歡呼聲喊打聲響成一片,婦人們衝過去拉住各自的孩子扯出了人圈,不顧孩子的掙扎硬拉死拽的拖回了家,她們離開時,目光略帶恐懼的看著那趴臥在地上的男人。
沒有大人來的拉的小孩見身邊的同伴都走了,也扔掉了手中的石頭,毫無所覺的一蹦一跳的離開了現場,只剩下那個渾身是傷,衣服破爛,頭髮髒的凝成幾股團的男人。
四周靜悄悄的,炊煙飄在空中,一幢幢的矮小泥屋坐落有致,每家院子裡幾乎都養了雞鴨,掛了乾貨,靜謐的畫面中,空出來的路中央緩緩站起來了一個男人,他很高大,也很壯碩,可他太髒了,頭髮也沒打理,有一半垂在面前遮住了他的臉,他整個人駝著背,低著頭,死氣沉沉的樣子對比起旁邊充滿生氣的煙火氣,他顯得格格不入。
他拖著腿一點一點的走,走的很不穩,沒走多遠,他就摔在了地上,他似乎朝著傷腿遞去了一眼,沒喊、沒叫,他顫抖的雙手上都是血,手臂上全是傷痕,有舊有新,他沒有在意,像是習慣了,撐著雙臂一點一點的開始爬行,他爬過的地上,血跡蜿蜒的到處都是。
夕陽的斜暉一點點沒落,黑夜籠罩了大地,爬行的他終於回到了他的小破屋。
掀頂的屋抬頭就能看見星空,有一面牆垮塌在地面上,夜風呼呼的灌入,涼氣迴旋在空蕩蕩的房子裡,地面坑坑窪窪沒有一塊平地,半扇門頁艱難的掛在門框上,晃晃悠悠的要掉不掉,他推開了這扇破木頭門,爬進屋子裡,回過頭又將門掩上。門明明關不上,可他的動作像是在關正常的門扉,他甚至還說了句什麼,可是聲音發不出來。
他爬到牆角撐著身子慢慢坐了起來,就如每個夜晚一樣,抬頭看著天,看著星空,聽著夜風,感受著自己身體的變化,傷重的腿在慢慢恢復,手上的血在停止流淌,豁大的傷口在漸漸癒合,虛弱的身體在充盈力量,這些他都習慣了,可身體內那股令人難耐的渴望,是他最不想要的習慣。
他就算被打的悽慘無比也一直沒哼過一聲,可現在,他忍不住的抽泣了出來,全身抖的不正常,歪倒在地上整個人蜷縮成一團,他像是在忍耐什麼,喉嚨深處發出一聲聲似困獸的低吼,一聲一聲,如悲雁哀鳴,被夜風帶著飛向上空。
晨陽似火,一天的開始降臨大地。
張家村的人陸續出門勞作,一切如往昔平淡麻木,直至午時歸家休憩,兩道破空聲來到張家村上空,徹底打破了這份午時的寧靜。
“堯飛塵,你可別太過分了。”
聲音如雷似鼓,隱含著怒意,響徹了上空,也驚醒了午睡的張家村,有人出門來看,抬頭便見天上虛虛立著的兩道人影。
一人著白衣,如仙謫降臨,渾身透著清冷孤傲之氣。
一人著紅衣,如魔王臨世,風姿無雙魅色入骨。
他二人相對而立,衣袂被狂風吹的在空中飛舞,一頭如緞綢般的青絲隨風肆意,說不出的俊美瀟灑。
紅衣人美目瞪著眼前之人,怒火幾乎要衝出眼睛,可那白衣公子神情淡然,飄飄如仙,並沒有搭理紅衣公子。
紅衣公子咬牙道:“堯飛塵,榮耀你有了,權勢你有了,美人在懷你也有了,你什麼都有了,為什麼連這個人你還要和我搶。”
白衣公子面無表情,“與你無關。”
“狗屁的與我無關,我倆當初的協議你是不是要反悔了,要不是你,他會逃跑嗎?我好不容易搜尋到了他,你還來跟我攪局。”
“既然你不想要他了,那你就別跟我搶,讓他跟我走。”
白衣公子垂目看了一眼下面的張家村的某處,冷冷啟唇道:“不可能。”
紅衣公子怒極而大笑道:“好好,那我們就繼續打,誰打贏了他就歸誰。”
白衣公子輕輕一揮袖,抬眼無表情回道:“隨時奉陪。”
紅衣公子張狂表情變的凝重,他張開雙手,一團紅霧在掌心凝聚,漸漸聚成了骷髏頭的形狀,骷髏頭張嘴咆哮發出嘶吼,聲音形成氣浪擴散開來。白衣公子揹負雙手而立,音浪來到他面前被一股無形力量緩緩推開,他仍舊雲淡風輕,可是卻苦了底下凡人,只要沾染上這音浪,皆都七竅流血昏死過去。
紅霧骷髏越聚越大,脫離紅衣人的掌心。
紅霧骷髏仰天一吼,引發天地變動,雷聲滾滾,雲層壓頂。
一聲清脆劍鳴壓過紅霧骷髏的嘶吼,自白衣人身後沖天而起懸停在他的頭頂,劍身嗚嗚震鳴,散發光輝,清清如月,帶給人莫大壓力。
紅衣公子雙目瞪大,驚訝喊道:“清冥劍——”
白衣公子不言不語,雙手掐起劍訣,頭頂上的劍身一顫,立化分為九劍,劍尖一抬,九劍劍尖直指向紅衣公子,紅衣公子雙眼充紅,眼中不甘奮恨掙扎,可面對是修真門派排行第一,清冥門開創祖師清冥老祖的隨身法寶,更是如今清冥門的鎮派之寶,他不敢大意,也不敢招惹。
他招回了紅霧骷髏,一臉寒意,但是卻冷靜了下來,不甘示弱的嘲諷道:“沒想到,剛封完大弟子,清冥門居然就把鎮派之寶賜給了你,看來,清冥門認定你是下一任掌門了。”
清冥門有個不成文的規定,幾乎是形成默認,只要清冥劍在誰的手中,那掌門之位非他莫屬了。
紅衣公子想起門中看過的密閣文獻,有點幸災樂禍的道:“劍拿到手沒多久吧,劍靈可認你為主了?若不認你為主,你這樣勉強操縱它,害的是你自己啊。”
白衣公子神色不變,淡然的道:“你可以試試。”
紅衣公子牙根咬的發痛,一掌拍向了一座山峰,那山峰霎時碎成了石渣,“我可不是怕你,若我要跟你拼命,你也別想好過。”
白衣公子收回劍訣,九劍歸一,回到他靈竅中,他表情猛一變色,紅衣公子還沒反應過來,眼前的白衣公子已是消失在眼前,紅衣公子正暗自訝異,可下一瞬,他也臉色大變,瞬移消失在了空中。
兩人一前一後的出現在一座破屋中,破屋抬頭可見藍天,一面的牆垮塌在了一邊,面上坑窪不平,卻有些血跡殘留在上面。
紅衣公子一跺腳,暗罵道:“該死,他怎麼可能跑得掉。”
白衣公子環顧四周,看見地上血跡,他目光凝了凝,走過去蹲下身沾了點在手上,他看著指尖上的血,似出了神。
紅衣公子罵罵咧咧不停,見白衣公子還是這副冷淡的表情模樣,氣道:“堯飛塵,要不是你,我怎麼可能會放走他。”
“堯飛塵,他就是不想見你才逃的,你怎麼就不能放過他。”
“早知道……早知道在他求著我帶他走時我就應該答應的,該死……渾賬……王八蛋……”
紅衣公子已經氣的不知道在罵什麼,在罵誰了。
白衣公子充耳不聞,他伸出另一隻手向指尖的血漬一點,血漬慢慢飛了起來,它飛的很慢,甚至像是喝醉了的醉鬼,晃晃悠悠的飛出了門,白衣公子跟在後面,血漬在前面引路,紅衣公子奇怪他要做什麼便也跟了出來。
血漬停在了張家村很多地方,有些地方比較偏僻,有些地方比較髒亂,有些地方甚至不是人呆的地,每過一個地方,白衣公子就要停下來閉上眼像是在收集什麼,然後他又睜開眼,跟著血漬走。
血漬極有靈性,當白衣公子睜開眼後,它就開始動。
就這樣,過了一天一夜,張家村那些昏倒的人還是未醒來,可白衣公子這不緊不慢的動作,紅衣公子已經察覺到了什麼,看著那些躺在地上的村民,他眼中溢滿了殺意。
對於他魔道的身份,凡人的生命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,平時不放眼裡,連殺都懶得動手,可是如果惹到了他,他不介意踩死這些螻蟻。
夜晚再次來臨,平時還有燈火亮起的張家村如今漆黑一片,白衣公子睜開了眼,神態依然清冷,而那血漬不再動彈,停在空中,白衣公子一揮袍袖,血漬消散在空中。
“有人在幫他。”
“什麼?你什麼意思?”
白衣公子突然的開口讓紅衣公子驚愕了一下,隨後他反應過來,不由暴跳如雷,“是什麼人,到底是什麼人,居然敢打我的人的主意。”
白衣公子飛身到了空中,低著頭看著腳下,紅衣公子也飛到他身邊,皺眉問道:“你到底知不知道是誰?”
白衣公子淡淡道:“不知道。”
紅衣公子正要開口罵人,白衣公子卻突然伸出右手,紅衣公子警覺一退,盯著白衣公子道:“堯飛塵,你是真想跟我再打一場嗎。”
白衣公子沒有回答他,掌心浮立起一枚小劍,此劍是他所煉,名為紫煙,伴了他多年,被他一步步提升到頂級法器,距離法寶也只是臨門一腳。
紅衣公子搞不清他要幹嘛,可也是警惕的聚起靈力,全身防備。
小劍飛出白衣公子的掌心來到地上,它在地面停了停,突然一下子鑽入了地面,地面開始發生震動,房屋搖搖晃晃,連帶附近的山體都開始崩裂,一陣轟隆隆的震天響動,整個張家村開始陷落,直至看不到一丁點村落的痕跡,震動停了下來。
紅衣公子目瞪口呆。
堯飛塵,身為正道,清冥劍修,名揚修真界已久,卻做出了一件與正道理念背道相馳的事,這怎會不讓他目瞪口呆。
以前視人命為重責的堯飛塵哪裡去了?
紅衣公子沉默的看著在黑夜中一身白衣的堯飛塵,明明翩然如仙,正直如鋼,外表還是以前的堯飛塵,可是紅衣公子也發現他不認識眼前的人了。
白衣公子突然開口喊他,並難得的說了一大段話:“桑朔,你在他身上下的追蹤手段幫他的那個人解不掉,所以你還能搜到他位置的是不是?”
紅衣公子點了點頭,“找得到,不過得花時間。”
白衣公子平靜而淡然的道:“無礙,反正我有的是時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