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 希望

　　「小黑，諾亞大人想我們尋找的希望，到底是什麼模樣？」

 

　　「希望」這種虛無飄渺的概念，看不見，亦摸不著，他們該如何去找？

 

　　白髮青年蹲在洞口旁往下窺探，大地在雲海之下若隱若現。纖細的身姿披著毛領長袍，如瀑的長髮在風中舞動，折射著白銀般的流光，金瞳柔和地彎著，自然展露微笑，眼裡充滿對重返下界的嚮往，亦藏著對漫長旅途的不安。

 

　　上界誰也知道下界快將迎來終焉。

 

　　大洪水將吞噬天地，靈魂回歸本源，世界會再次重塑，正如當年白神與黑神攜手開天闢地。

 

　　滅世審判卻因諾亞提出的賭約而推遲。

 

　　「我會向您證明世界的價值。」

 

　　「大哥。」黑髮青年輕喚一聲，站在他身旁眺望下方的風景：「那會是我們在旅程上一起抓住的東西。」　　

 

　　他才不相信拯救世界這種漂亮話，也沒有憐憫世人的大愛，這個待他殘酷的世界於他而言毫無價值，重要的只有眼前的人。

 

　　小白嫣然一笑：「對呢，不踏出第一步，誰也不會知道前路會遇到什麼。」

 

　　小黑想了想，再補了一句：「只要能跟大哥待在一起，去哪裡，做什麼也沒所謂。」

 

　　他甚至願意放下成見，跟可恨的人類打交道。

 

　　「有小黑在，總感覺很安心。」小白舒展背上純白的羽翼，笑說：「走吧。」

 

　　微風輕拂，吹起數根柔軟的羽毛，羽毛在碧藍的天空下翻滾，打轉，最後隨風飄散，猶如踏上未知旅途的兩人，不安、無助，卻心懷信念。

 

　　小黑以魔法變成一頭小黑狼鑽進小白懷裡。小白撫摸著柔軟的小毛球，心裡忽然飄過陌生的思緒。

 

　　好像，在某個地方，我⋯⋯

 

　　缺失的記憶依舊紛亂無章，此情此景卻令他萌生奇異的既視感。曾幾何時在森林深處，一鳥一狼在刺骨的寒風中緊緊相靠，共享温暖。

 

　　模糊的片段一閃而逝，小白搖了搖頭，驅散莫名其妙的懷念感。

 

　　小黑仰頭關心：「大哥，我會不會太重？」

 

　　「如果小黑變太小，風把你吹走了，我該怎麼辦？」

 

　　小白笑了笑，抱著小黑從通往下界的洞口一躍而下。

 

　　 諾亞目送兩人，陷入沉思。

 

　　「為什麼選上他倆？」

 

　　強光一閃，神明降臨。世界最高主宰黑神貝利亞爾以黑髮青年的形象現身，一襲白袍 ，手執真理之矛，如大理石雕塑般的尊顏，展現不怒而威的威嚴。

 

　　「因為他們是最佳人選。」

 

　　諾亞理所當然地說，語調飽含自信，篤定得令人下意識信服。 然而，黑神並不打算讓他蒙混過去。

 

　　「何以見得？小白的身體狀況並不適合遠行，小黑的心理質素亦堪憂，你就不怕他們無法完成任務？」

 

　　諾亞笑著搖頭： 「在小黑照顧下，小白已有所好轉。同樣，經小白循循善誘，小黑已能控制情緒。」

 

　　他直視神明的雙目，意有所指道：「互補不足，互相扶持，所謂的『兄弟』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？」

 

　　兄弟嗎？

 

　　黑神想起離衪而去的兄長白神勒萊耶，臉色陰沉。

 

　　「我會以自己的方式守護人類。」態度決絕的白神沒有回頭看上一眼：「我們終究沒法互相理解⋯⋯」

 

　　片刻後，黑神收斂情緒，繼續提出質疑：「即使如此，他倆並非理想人選。小白失去大部分記憶可能會影響判斷，而小黑其實仍對人類滿懷恨意，單純為了小白而極力壓抑復仇心。為什麼偏偏會選上他們？」

 

　　神明的想法不容質疑，要讓衪回心轉意，必須給出令衪滿意的答覆。

 

　　諾亞輕輕一笑：「我認為就是因為手上什麼也沒有，才什麼也能抓住。因為小白對人類沒有先入為主的偏見，才能從客觀的角度看待事情。雖然小黑立場偏激，但我相信他懂得明辨是非，而最大的原因是⋯⋯」

 

　　諾亞停頓一下，斟酌用詞後續說：「比起內心麻木或漠不關心的人，這兩個孩子仍對人類抱有期望。會關心、會發怒、會失落，那也是愛的表現。」

 

　　哀莫大於心死確實有幾分道理，心死了，做什麼事也是徒勞，不再具意義。

 

　　「愛嗎？」

 

　　神明喃喃自語，彷彿在咀嚼單字的意思。愛這種奇妙的化學作用，就連創造萬物的造物主也沒法確切解釋，亦無法透徹理解。

 

　　「對您來說，這不也挺新鮮的嗎？能從地上生靈的角度看世界。」

 

　　黑神不予置評，木無表情的臉孔，完全看不出衪的真正想法。或許衪也想看到不一樣的可能性，才會聽進諾亞的建言。

 

　　「好吧，姑且看看他們能交出怎樣的答卷。」

 

　　「這麼說來⋯⋯」諾亞把握機會，問出一直以來也想知道的答案：「那時您又是為了什麼才選上我呢？」

 

　　黑神沉默半晌，輕描淡寫地說出理由。

 

　　「因為在你的眼裡，我看到了希望。」